[林秦]逢魔

一个尝试

罗钥视角的林秦故事。

罗钥第一人称

全文三观不正,认识偏差,心理失衡,极端化思维,自我辩解,犯罪动机合理化,轻度病态人格(缺乏道德感,利己、残忍)

大量 罗钥→叶青(秦母) 内容

文中时间是秦明找过罗钥后到罗钥被杀前几小时。

慎入


[正文]


 

他站在那儿。

用那双来自叶青的眼睛看我,眼中是他母亲从未赋予我的信赖。

皮下流着一半我深爱、一半我厌恶的血。

 

凌晨三点,我照例在黑暗中惊醒。在这样浓稠的黑夜里,睁眼或闭眼已无关紧要。今天,确切的说是昨天,离校多年的秦明再次找到我,询问起他父亲的案件。

时隔二十一年,该来的,终于还是来了。

我老了,相较他的母亲,已经活得够久。活到我这个岁数,没有伴侣,没有子嗣,多活一年,少活一年已没有分别。

而那个被我杀死的人,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,活在我的脑仁里,活在我的骨髓里,成为我无法治愈的顽疾,让我比他多活得每一天,都像是在苟延残喘。

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深刻怨恨着叶青。倘若她不令我钟情,倘若她能够回头看我,我们三人断然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。

二十年后再看,当年的爱意已不足为谈,如今我甚至记不清叶青的相貌,就像记不清上个月弄丢的夹脚拖鞋。但在当时,对于她的感情,确实强烈到能令我做出一切疯狂举动。

我怨恨秦颂。在他身边的叶青,不是她该有的样子,秦颂把她当做一片阳光下的叶子,哪知她是光明本身,我和秦颂才是被她照耀的平凡叶子。

谋杀是周密的,而爱是漏洞百出的。年少的我将爱看得简单,我把叶青看做太阳,而秦颂与我是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,秦颂叠于我上,所以阳光只能看见他。我只要摘掉秦颂,就能得到叶青。

直到当叶青离世,我才意识到。原来错的是我,叶青从来不是太阳,她也是一片叶子,那片和秦颂同茎的双生叶子。在秦颂被摘除时就已死去,三年之后,失去养分的干枯身体从树杈上坠落。

叶青走前,将秦明托付于我。

我最爱的女人,留在这世上最后一件东西,依然和他有关。

多讽刺。

 

无法否认,我为修正与叶青既定轨道所做的努力,确实对秦明造成了伤害。

我试图像爱叶青那样爱他,而比爱更多的还是愧疚。这愧疚使我在叶青去世的半年后,决定杀死秦明。我深信,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,活着不会比死了更好。

我按照婷婷抄写的地址,找到龙番市福利院。

福利院里到处都是半大孩童,像六月里随手可抓的蚊子。这些孩子大多有难以治愈的身心疾病,被血亲遗弃,即便如今由政府收养,未来也只能长在社会边缘。

秦明和他们不同,但差异也不过是生理上的残疾与健全罢了,在心理上……终生活在父亲畏罪自杀的阴影下,和跛一条足没有区别。

我能想象他的样子:畏光,畏人,瘦弱而呆滞,有严重的语言和行为障碍,极度匮乏归属感与安全感。

西装口袋里的药瓶随着步伐拍打我的大腿,棕色药瓶里有五克白色粉末,粉末溶于水,无色无味,两小时内毒发身亡。而在这个的地方,秦明这样的孩子,多一个少一个,没有人会在意。

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秦明的场面。

我由他母亲手中接过襁褓,十斤重的婴孩,不哭不笑,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我,像能看进我脑仁里去。

当时我脑仁里只有一个想法在飘来荡去:

“孩子的骨骼很轻,像竹节一般容易折断。

杀死他,会比杀死一个成年男人要简单的多。”

 

在我走进看护房时,一个孩子拦住我,仰头对我发问:“我叫林涛,你叫什么?”

小孩抻着脖子打量我,带着超出年龄的戒备。

我记得他,这是秦家的邻居,龙番警局林警官的儿子,三年前秦明生日会上的小孩儿。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每个人。

小孩儿当然不可能一个人来,我将棕瓶塞进口袋深处,伸手摸他的头顶。十岁的孩子,头颅还没有我的手掌大,我问:“你爸妈呢?”

林涛缩了缩脖子,脸色不大自在。

我懂了八分:“逃课啊?”

小孩儿不回答,眼神从我脸上直溜到鞋面。我上下看他,汗津津的蓝白校服,红领巾前后掉了个儿,在后颈处叉开腌菜似得细细两支。

我又问:“每天都来?”

“我得陪着他。”小孩儿说。

林涛抬起毛刺刺的脑袋,乌黑的手背擦一下鼻头,脸上留下一块灰印。他看着我,眼珠黑亮,那话像说给我听,更像是说给自己:“他只有我了。”

屁大的孩子,却把誓言看得比自己漫长的人生更重。

我长久无言。

小孩看着我,眼神中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悲怆。

我无端在这张几乎陌生的脸上里看见了那个被我杀死的人的眼睛。

就是那个眼神,让我时隔三年,终于恍惚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。

巨大的恐慌与愧疚击中我。

让我战栗。

让我夺路而逃。

 

我本以为我与秦明将此生不再相见,然而十年之后,我与秦颂诡异的缘分与纠缠,终于延续到后辈身上。

2006年夏天,我在新生报到的队伍里,一眼认出了秦明。

他拖着行李与我擦身而过,我便立刻意识到他是谁。

那张脸像又不像秦颂。一晃眼神似,仔细看五官又没有一处相似。

然而我笃定那是秦明,出于一个凶手,对于被害者亲属的敏锐。

叶青走的同一年,我和前妻离婚,重遇秦明时已独身十年。我没有亲眷,没有挚友,秦明成了唯一的故人。从那时起,我对他生出一些奇异的亲昵,仿佛他是我与这世界最后的联系。

我试图从那张稚嫩的面孔中辨认出属于叶青的部分,我该是爱他的,尤其是当我看见他的眼睛——他眼中的崇敬与信赖,是他母亲未曾给我的。

和秦明走进近,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童年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,童年创伤就像他心理上的一只跛足,拖着这条残腿走到二十岁,让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交友恋爱。我清楚的意识到,十三年前那个雨夜在他心上剜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,那是爱的能力。

我确信秦明此生都无法像我与他父亲那样深爱一个人,他的爱河浅的像水洼,风一吹就会干涸。

林涛是他身边唯一的朋友。因为秦明的关系,我没少见到林涛。林涛和秦明很不一样,这个孩子感情充沛,不甚跌入就会溺死其中。而他把爱意蒸发成云,又变成一场永不停歇的雨,淋在秦明这片洼地里。

 

从学校驱车回家正值晚高峰,到家时天已经黑了,疲乏使我失去胃口。我陷在沙发里,回想起前日与秦明见面的场景。

交谈中我问起林涛,秦明露出了见面以来最柔和的表情。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,也许是被雨水日夜冲刷的浅洼,终于变成了深潭。

那日秦明离开时是下午六点整。我开门送行他,地平线处一片赤红,是日本古语所说的逢魔时刻——日与夜交替的时间,人与鬼怪狭路相逢。

年少时我不信鬼神,如今年过大衍,还是没能幸免的迷信起来。

信鬼神,也信因果报应。

我相信不久之后秦明会再回到这里。

等那时候,我会把所有故事说给他听。

 

起风了,我合上窗户。

黑云由西面天空压来,天气预报说明日有雨,看这样子,估计今晚就会下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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